眼下，中国正在经历大国崛起和社会经济变革和升级，模式创新、资本驱动和法治规范成为商业运营的主轴。可以预见，未来必有颠覆性的产品和新兴的巨头出现，他们的成功，离不开中国知识产权制度的保护。而律师，则是知识产权制度不断得以完善和发展的重要力量之一。

值此世界知识产权日来临之际，虹口律工委希望能够了解律师在知识产权法律实务工作中的所思、所想与所悟。更为重要的是，律师们对完善中国知识产权保护的建议。带着这些问题，我们采访了光大律师事务所张洁、观韬中茂律师事务所赵卫康和张政三位律师。

一、对知识产权，既要有布局的意识，更要有保护的决心

张洁目前是光大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她踏入知识产权领域可以说是命运在机缘巧合下的安排。

1994年，张洁从上海对外经贸大学毕业，分配在中国丝绸进出口总公司，从事了多年法务工作。2003年，张洁回到上海工作，加入了天闻律师事务所，当时是专做著作权纠纷案件，最主要的业务是代表唱片公司打击侵权行为，包括光盘厂、卡拉OK和网络盗版。做出了一系列经典案件。

虽说中国的知识产权法体系自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就已制定，但在21世纪之初，对于许多中国企业而言，知识产权还是新鲜事物。与互联网相关的知识产权保护，更是在这十多年间通过一个个具有典型意义的案子，一点点引进国外的理论体系下逐步完善的。

时至今日，中国企业已经度过了“野蛮生长”的时代，其合规意识和知识产权意识已不可同日而语。在她的业务中，有许多是代表客户进行商务谈判和知识产权架构设计。张洁说，她有幸见证了中国知识产权15年的发展历程，在这样的历程中，自己也学习到了不少东西。

她看到了法院在司法层面给予知识产权保护的支持在不断提高，以及企业对于知识产权保护的决心和立场。有法院的支持、律师的努力、企业的重视，中国的知识产权保护水平才能不断提高。

例如有一起国际著名机械制造商起诉国内制造商的专利权侵权纠纷案件，历时6年，在案件承办过程中，有两个地方让张洁印象颇深。

第一，是在本案的取证过程。由于机械制造行业的特点，机械设备要么在生产商处、要么在购买的客户处，原告要举证侵权行为，非常困难。唯一可行的是在行业展览会上请求法院做证据保全。其实律师在申请证据保全时，虽然准备的材料已经比较充分，但由于展会时间短，法院能否受理并马上采取行动，心里是没有把握的。

但在当时，上海市一中院经予了很积极的反应。立案庭、知产庭、执行庭协调配合，在为期四天的展会的最后一天对被告的涉案机器做了证据保全，使得案件能够顺利地往下推进。正是这样的有力举措，增强了客户对中国知识产权保护力度的信心，加大了在中国市场的投入。

第二，本案的原告方一直坚定地走到了最后，直到胜诉。无论历时多久，无论输赢，都要保护自身知识产权。这样的态度，才是维护自身的技术优势、开拓市场的正确姿势。

张洁说：“与执业之初相比，中国企业的知识产权保护意识已经提高了许多。但更为重要的是，中国企业要投入资金和成本进行自主研发，要真正具备战略眼光，提前作出规划和布局，并且有将知识产权保护到底的决心和态度。”

2004年，张洁正式成为执业律师，加入光大律师事务所，也有8年时间了。她对目前的工作颇为享受。每天都要面对新的问题，提供具有创造性的解决方案，让自己的专业能力得到最大化的发挥。

在面对团队中的年轻律师时，她时常会告诉他们，人生就是一场修行，修身、治业，要时时抱着谦卑和敬畏之心。律师行业不易，每一个案件都会是提升自己的机会，要懂得去体会自身成长和行业进步所带来的乐趣，同时又力所能及地为社会做一些贡献，那就会是一名“好律师”了。

二、保护中国品牌，加强知识产权的国际保护

张政毕业于中国政法大学和德国慕尼黑大学，于2010年开启律师职业生涯，目前是观韬中茂上海办公室的合伙人。

张政喜欢跟具有创新精神和创造意识的人打交道，自执业以来，就一直为文化领域的企业（包括出版集团、文化贸易平台、文化产业基地、电影院线等）提供法律服务。张政说，选择知识产权领域作为主攻方向之一，应当算是一种水到渠成。

从发展趋势来看，知识产权法律服务可谓是朝阳行业。广阔的市场空间必然会吸引更多专业的人才、律师事务所和机构进入，将法律服务的质量和专业化程度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但这样一来，律师、律所之间的竞争也会愈发激烈，市场需求的多元化让律师、律所必须提供差异化的服务产品，专业化的服务和国际化的视野必须结合。依托于观韬中茂分布全球的18间办公室，以及与世界知名律所的联盟关系，观韬中茂有能力为中国企业在全球的商业竞争中提供一站式法律服务。

2017年，观韬中茂上海办公室的周知明与张政一起代理了“刘崇华诉四川元祖食品有限公司（“元祖食品”）著作权侵权纠纷”。其中，观韬中茂代理的是被告方元祖食品。本案的原被告双方均在烘焙业内具有较高的知名度和影响力，案件自发生伊始就受到了各方的关注。

原告在启动诉讼时，就已经精心准备了大量材料，一次性提交了数千页证据。其核心证据主要包括证明其是权利人的著作权登记证书、证明其实际创作并通过华生园公司销售涉案蛋糕的媒体报道及消费者证言、元祖食品构成侵权并造成实际损失的相关证据等。

观韬中茂律师仔细审查了原告提交的每一页证据，通过暗访涉案门店、检索原被告网站信息及调查第三方平台记录、走访行政主管部门及行业协会等方式，尝试搜集有利于元祖公司的证据材料；周知明和张政甚至通过向专家请教，掌握了与本案密切相关的烘焙专业知识。事后证明，正是这些不为人知的前期积累，最终扭转了元祖公司诉讼中的不利局面，取得了圆满的诉讼结果。对此，张政总结道，企业在应对被诉侵犯知识产权时，一定要冷静地分析对方是否具有权利基础，并积极寻找抗辩的理由。

从近年来著作权侵权案件的宏观发展趋势来看，热点、难点案件频发，大都与互联网或新兴的商业模式有关，侵权事实的认定愈发复杂，这就需要律师在其中运筹帷幄，因地制宜地制定诉讼策略。

眼下，中国企业“走出去”和中国品牌的崛起已经成为一波不可逆的时代浪潮，中国品牌、中国企业知识产权的国际保护还需要知识产权领域的专业人士一起努力。这是张政从业多年来的思考和体会。

采访的最后，张政说：“作为律师，最大的使命当然是做好本职工作。当我把一份胜诉判决交到客户手上，或者帮助客户解决了一个比较棘手的法律问题时，就让我感觉到这份工作是有价值和意义的。”

三、律师应该在帮助企业防范风险的同时为其打磨牙齿

赵卫康目前是观韬中茂知识产权业务线的合伙人、涉外知识产权业务负责人，已经从业20余年。

从1987年到1991年，赵卫康在解放军运输工程学院攻读汽车运用工程专业。1990年，赵卫康在做毕业设计时，第一次接触了专利。他到中国专利局查专利时，发现了这个“不为人知”的信息宝库，且辅助毕设指导老师获得军队科技进步奖，自此让他对知识产权领域产生了兴趣。

1994年，赵卫康通过律师资格考试。当时，他给《中国律师报》投了一篇题为《我闯过了律考关》的文章，主要讲述了他备考的心得和心中的志向。赵卫康说，做律师，符合他特别注重秩序的天性。

2000年，赵卫康去浙江大学法学院攻读法学硕士学位，亦是为了能够更好地实现他心中的律师梦。

赵卫康说：“我的志向，就是结合对自己对法律工作的兴趣、当时已经具备的工程技术背景优势、未曾经受过系统法学高等教育的弱势等天时、地利、人和条件的分析所作出的选择——做一个技术法律专家。”

执业20余年，赵卫康很擅长从企业国际化发展的全局利益出发，提供综合的知识产权和反不正当竞争领域的服务。就知识产权领域，对于“全方位”“多层次”“一站式”的法律服务，赵卫康有着自己的理解和感悟。

他说，“全方位”包含了两层含义。其一，要主动地将知识产权法律服务放到委托人国际化发展的整体运行环境下筹划和执行。比如，客户在国际市场上往往具有不少同行或类同行，既是实质上的竞争对手，有时又是合作伙伴，那么，委托人在各种竞争和合伙关系中专利布局、运用和保护的战略如何设定，分寸如何把握，都需要律师予以考虑。其二，要综合利用专利、商标、版权、商业秘密等知识产权法律制度提供覆盖委托人整个体系的咨询意见，不能总跟在委托人后面，而是要适当走在委托人前面给于适度前瞻的意见和服务。比如，在发现客户存在境外商标注册严重滞后于企业国际化步伐的情形时，要提出前瞻性的意见。

所谓“多层次”，是要结合客户企业发展或项目进程不同阶段的需求，针对客户不同部门和层级的合作对象，提供有效的知识产权法律服务，而非千篇一律 地套用某种固定的服务内容和服务形式。这一点，在专利申请和布局服务当中表现得尤其明显。

所谓“一站式”，是在服务内容上要全面和综合，在服务方式上要界面清晰，让客户感到EASY。

中国知识产权的司法保护一直都是通过一个个具有典型意义和较大社会影响力的案件来推动的。在这背后，自然少不了法官和律师的努力。

在赵卫康承办的案件中，“茅盾手稿权属、侵权纠纷案”是最具研究价值的之一，今年亦入选了最高人民法院评选的2017年中国法院十大知识产权案件。本案历时两年，赵卫康于2016年初接到该案，在近半年的准备后，于2016年7月起诉至南京市六合区人民法院。在经过一年的审理，作出了一审判决；二审经南京市中院审理，于2018年1月收到判决书。

本案涉及的焦点在于：第一，涉案手稿是否属于书法作品；第二，手稿占有人是否是涉案手稿的合法所有人，涉案手稿是否为遗失物；第三，实施拍卖活动的拍卖公司是否应当具有知识产权注意义务；第四，美术作品在存在所有人的物权又存在著作权人的著作权时，其权利冲突以及权利边界。

赵卫康介绍说，本案的难点在于，因拍卖活动发生于2013年，拍卖当时的情况、拍卖公司的拍卖实情要清楚查实不易，且本案涉及较多争议焦点，直戳拍卖行业一直以来的行业乱象，遇到不小的挑战。好在最后，赵卫康的意见获得了法院的支持，取得了胜诉的结果。

赵卫康对本案最为满意的地方在于，通过本案，法院一来明确了手稿作品属于书法作品，二来明确了拍卖公司在进行拍卖活动时应当具有知识产权保护注意义务。当拍卖标的承载着知识产权时，拍卖公司应当以适当的方式开展拍卖活动，否则将因不适当的拍卖行为承受不利的法律后果。

在谈到中国知识产权保护的发展与变化时，赵卫康说，用“翻天覆地”四个字来形容最为恰当。

赵卫康在美国做访问学者时，曾利用三个月时间撰写了一篇关于美国专利诉讼中的马克曼听证程序的论文。在美国期间，他经常听到美国律师感叹于中国知识产权制度和规则的完善，以及中国市场的加速度。不仅如此，中国的知识产权专业人士通常都能用流利的英文与美国律师交流，对美国知识产权制度的了解十分全面。

但同时，赵卫康也希望，中国的知识产权保护能够变政府推动为企业主动。律师能做的，应该是在帮助企业防范风险的同时打磨牙齿。与此同时，在法律制度的配套上，要让权利人感受到创新的力量，降低维权的成本，并缩短维权的周期。

结语

在目前的知识产权领域，中国早已度过了“野蛮生长”时期，而驶入制度化、规范化的运行轨道。新问题、新技术、新商业模式层出不穷，知识产权、反不正当竞争、反垄断等领域的法律服务需求日新月异。

市场欣欣向荣，必然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知识产权保护的行列。对于律师而言，除了定纷止争，为客户提供法律意见，还要能将产业的需求合理化、明确化，并成为行政机关、司法机关、企业、消费者之间沟通的桥梁，推动中国知识产权保护的进步与完善。

采访时，赵卫康说，知识产权律师其实是“德先生”（法律制度）和“赛先生”（科技创新）的结合。在当前这个创新驱动的新时代，知识产权律师应当成为“弄潮儿”。这或许是对知识产权律师这一身份最为恰当的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