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援老区建设应避免进入“死循环”

隆森公司在莲花县的静止时刻

　　隆森公司是上海企业对口支援江西老区建设的代表企业，是“浙商”和“沪商”在江西省莲花县投资兴业的标志性典范企业，主要生产镍铁合金和特钢。

　　隆森公司是2003年在原莲花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的热情邀请和积极鼓励下，由上海中河的股东收购该地原火力发电厂后转型主要从事镍合金材料制造的实业型企业，现有实收资本8000万元。2004年萍乡市环保局批复通过了该项目的《建设项目环境影响报告书》，2007年该项目竣工后获得了该局的“三同时”验收。2008年隆森公司被国家发改委列入第四批符合《铁合金行业准入条件》的企业名单。

　　这座工厂曾经年产值预计12亿人民币，单单一个月的产值就相当于本地最大的企业的全年产值。可安置300多个就业岗位，可培养一大批产业工人，显著提升当地的经济结构。

　　自去年4月份当地群众强行进入隆森公司阻止生产，工厂始终处于停工状态，有4000吨物资无法进出工厂，约3000吨红土镍矿原料仍被迫存放在火车站，600吨含镍原料被迫寄存在附近搅拌站。距厂方介绍，已造成直接损失约6000万元，因无法生产及时交货，相关合同赔偿金额巨大，至今还难以预计。

　　时隔一年，我们再次走访岭水村和隆森公司，两条通往厂区的道路中，生活通道已经打通，但生产原材料运输通道依然被石块和杂物堵塞。

　　在工厂现场，自去年8月份以来无水无电，再未生产，厂区内外植物长得很茂盛，所有设备均停留在断电那一刻时的状态，仿佛时间在那一刻静止了。目前，厂里只保留10人看护原材料和厂房设备。

　　一家受邀而至、以支援老区建设为初衷的企业，如今站在了一个相当尴尬的位置上。利税大户还是污染大户？投资建设还是破坏环境？隆森公司一方面急于自证清白，一方面也处在无奈的“搁浅”状态。一个依法投资、依法办事的企业，如何落得今天的境地？

　　环保名义下的“死循环”

　　据江西新闻网报道，2011年4月8日，莲花县南岭乡岭水村云边、井下2个村民小组40余名村民强烈反映该村境内的莲花县隆森实业有限公司生产所需的原材料和产品有毒，造成环境污染危害健康。村民进入公司强行拉闸停电，用电线杆、石头、煤渣等封堵该公司生产、生活通道，采取集资派班方式24小时轮流值守。

　　其后的群体抗议事件虽在各方努力下平息，但是隆森公司却依然无法开展正常的生产和技术改造，只能在沉默中等待事情的转机。时隔近一年，我们再次走访事发地，试图以此事件为例，剖析事件成因，探讨解决方案以及县域经济发展中的政府角色和企业责任。

　　走访中，我们最大的感受是，在这场莲花县政府、隆森公司、村民三方之间的环保博弈过程中，不乏戏剧化的情节背后，需要政府和企业认真面对的，是群众基于朴素环保意识下的本能的自我保护行为和“宁可信其有”式的坚定心态。

　　“污染”之说，不断增添着新的“证据”。一位姓贺的村民反映她家去年有几分水稻田歉收，村民黄某鱼塘发现死鱼现象，村里有个别孩子患手足口病，大人也有不适感等，他们认为这一切都是企业污染了环境造成的。以“污染”甚至是“有毒”的名义，村民们让拉闸堵路的行为拥有了正义色彩。几位村民表示：“我们不是不讲道理，如果是一个好企业，不污染环境，又能带动就业，我们很欢迎。”

　　纵观历次群体事件，由于权威环境保护和鉴定部门反应迟缓，环境污染危害往往在人际传播时被夸大。更不容回避的一个事实是，有一部分人利用环保维权的机会制造谣言，夸大危害，为的是用最短的时间将“有毒”的观点凝结成一种群体共识，并搜集污染源周围发生的数起能够与污染人为建立起关联的事件作为佐证。

　　如有两个孩子因为手足口病死亡，经医疗部门鉴定与工厂污染并无关系，山坡上几棵茶树被烧死，网民阅读至此第一印象是空气和水污染致使茶树死亡，其实这几棵树是因为工厂中工人操作不当引发的一场火情烧死的。初次养鱼失败的农民，耕牛死亡的农民在没有取证的情况下纷纷在舆论漩涡中将矛头指向工厂污染。

　　政府和企业并非站在村民的对立面，但是当地村民的自我保护行为，最终酿成了当地政府也始料未及的群体性事件；那种坚定心态，则让企业连自我证明的机会也被剥夺。

　　据隆森公司总经理林强隆介绍，自始至终，莲花县委县政府强调两点，一是隆森公司企业环评一定要达标，整改不达标，坚决不允许生产，村民反对污染保护环境的诉求是正当的、合理合法的，党和政府应该切实保护村民的合法权益。二是企业的合法权益也要维护，企业的财产、企业员工正常的生活受法律保护。

　　对于第一点，林强隆说，公司生产线在投产之初，通过了萍乡市环保局审批和环评验收，环保设施比较完善，水是循环使用，粉尘是回收再利用。林强隆强调企业愿意全力配合当地政府的要求，开展整改工作，整改不达标不生产。

　　对于第二点，隆森公司曾多次尝试联系乡政府和村民代表，试图通过三方协商，拿出可行的方案，既要保护居民身心健康，又能通过生产为地方经济和企业创造价值，但多次尝试均无果而终。

　　据了解，莲花县政府没有表现出解决问题的应有的积极性，也未拿出比三方协商更好的解决方案。由企业牵头联系的村民大都迫于同乡压力不愿意再出头露面。就连最基本的用电问题拖延至今也未得到解决。

　　这样的“死循环”，让隆森公司倍感无奈，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老区项目亟需智慧求解

　　通过与村民、工人和企业代表的沟通，不难看出，莲花隆森公司案例的矛盾集中在两个关键问题上，回答好这两个问题，才能厘清县域经济发展中的政府角色和企业责任，为解决类似问题提供参考。

　　第一，企业生产是否造成了环境污染，影响到周围居民的日常生活和身体健康；第二，始于个别村民对环境污染抱怨的个例是如何最终演变成一场大规模的群众抗议活动，其中是否有政府和企业值得反思的地方。

　　萍乡市级环保部门是专业的环境影响评估和审查机构，在企业项目建设和投产前具有一票否决权，是杜绝环保纠纷的最关键一环，是保证企业环保生产，保护附近居民免受污染侵害的根本保障。

　　我们拿到萍乡市环保局及莲花县环保局出具有关隆森公司的函件显示，莲花县环保局于2011年4月14日下发《关于对莲花县隆森实业有限公司实行停产治理的通知》，开头写到“根据当地村民杜你公司生产期间产生的环境污染反复投诉，我局于4月11日会同市环保局环境监察支队到实地调查，发现该公司存在以下环保问题”，分别为烟气无组织排放、粉尘无组织排放、污水外排和渗入地下及噪声超标。

　　这份通知是在当地群众4月初第一次群体维权后下达的，此前环保部门的批件显示隆森公司生产始终符合环保要求。此后经过隆森公司的整改，环保部门原则同意复工。

　　但实质上隆森公司并未顺利复工，在搁浅了四个多月后，8月13日起至8月16日，隆森公司造成的污染再次引发大规模群体抗议。萍乡市环保局在8月21日下达《责令整改通知书》，指出“你公司擅自于2010年8月对12000吨/年镍铁合金生产线中原有烧结机进行改建”。

　　其实，环保部门在企业通过环评报告验收之后理应做好监管工作，作为政府职能部门，责无旁贷。招商引资是促进县域经济增长的最快途径，但如果以环境污染为代价进行招商引资，短时间内收获的财政增长和经济发展都以沉重的社会成本和环境成本代价。

　　初到隆森公司，我们就发现厂门对面隔一条20米宽319国道便是密集分布的居民区，谈及此事，企业负责人也表示无奈，当他们接手老火力发电厂时，就发现了这一问题。火力发电厂1987年建成时周围还没有分布居民区，90年代中后期停产以后，周围开始出现民房，直到2004年隆森在此建厂时，一条马路对过的山坡上已经密密麻麻地建满了民居。

　　这反映了县域经济和城乡规划之间的不协调与城乡规划及监管水平的滞后。如果地方政府在招商引资时能够开辟出附和科学规划原理的工业园区，如果环保和规划部门能够看到居民区与工厂只相隔一条马路，进而给出专业的指导意见，整合环境和地理资源，为投资方合理布局出谋划策，无论对当地群众，县域经济发展，还是对那么对支援老区建设的企业来说，都是多赢的局面，完全可以避免日后的群体抗议行为。

　　应该看到，当地政府鼓励合法企业的合法投资和合法生产，这方面的努力值得肯定，但要有一定的前瞻性。在已经发生的事件过程中，充分说明，政府要熟悉地区比较优势，制定富有远见的中长期发展规划，否则会增加许多没有必要的行政成本、信誉成本。

　　期待老区与企业共赢

　　企业在响应国家号召、支援老区建设的过程中，在社会效益的大账上是没有错的、值得肯定的。但如何保持经济账与环境账之间的平衡，企业要有更敏锐的风险意识。同时，企业在事件中克制的态度、解决问题的积极性，是值得肯定的。

　　相应地，县委书记夏兴在接受采访时说了这样一段话，也充分表达他对此类事件中政府角色的理解：“我们要从这件事件中认真反思，吸取教训。莲花经济的发展不能以环境的牺牲为代价，但要真正杜绝此类事件的发生，不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只有从源头上堵，引进项目兴办企业时把环境保护放在第一位，有污染的项目不引进，有污染的企业不兴办，不搞村村冒烟，新办企业进工业园，鼓励引导现有企业退村进园，还老百姓平静安宁绿。”

　　此事件具有典型代表意义，我们希望在法律法规的框架内，灵活、有效地妥善解决。“冷处理”的方式只能暂缓一时，事实上，从更长远一些的历史眼光来看的话，可能错失更多发展机遇，也无法将当下获得的经验转化为更多的现实成果和社会财富。